# 少年游的续篇。夜叉一族生前身后事。
# 私设很多,为了故事种种,请多见谅。
「你梦里/何时还会有我影迹」——《如果我现在死去》
台前
01
我叫铜雀。死于无数魔神战争中的一场。
我乃夜叉一族中的小仙,虽承蒙帝君赐名,但实力比起五位「仙众夜叉」,自然远远不如。
千年已过,身后有幸,世人重修了当年供奉我的庙宇,得以让我看到了现在的这一幕。
脱下神装的帝君正站在望舒客栈的顶楼,双手负在身后,凭栏眺望远方。他似乎在思索什么,眉头轻蹙,夜风吹动衣袂翻飞,拨弄着他石珀色的发梢。
“此程或有风险,但你执意要去。”
帝君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,以为他看到了我。但现在的我只有意识存留,并非「浮世留形法」所留下的虚影。即使是帝君,恐怕也不能捕捉到这种和空气共存的意识流吧。
身后有人应声闪现,单膝跪地而落。我定睛一看,是「降魔大圣」。
他抿嘴垂眸,对帝君说:
“镇守此地百余年,从不擅离。唯有无名夜叉一事,恳请帝君准行。”
我将两人的身影与我记忆里的作对照,发现帝君已换上了璃月寻常百姓的装束,「降魔大圣」身上的业障比我记忆里的更加浓厚。
有些事,直到水落石显,仿佛才让人突然意识到:原来……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。
02
我当年战死时,已是魔神大战后期。「漩涡之魔神」奥塞尔被帝君投下的岩枪镇压,璃月境内的魔神也大多死的死封印的封印,人们隐约见到了战争结束的曙光,璃月港随之繁荣兴起,晨曦薄雾中便吞吐着无数货船。
每天都能看到有更多的普通人脸上带着笑意,高声歌颂岩王帝君的功德。一切都仿佛都在往光明的方向发展。
——但对于夜叉来说并不是。
夜叉一族体质特殊,战争进入尾声时,我的族人被帝君赋予「祓恶」的任务。他们如星斗分散各地,去净化那些被杀死和镇压后残留的魔神残渣。
此前战争不断,我们并不需要做这种涤荡的工作,但如今帝君已成为了璃月的执政神,他想要的不止是和平安定的一方护佑,还有能让人们安居乐业的广大土地。
他是真正关怀璃月人民,做出准确决断的悲悯神君。
可……这种净化对夜叉而言,却是残酷无比的。
因为所谓的「净化」,其实不过是通过作法除魔,将魔神残渣中有害的部分吸收封存在身体里。
夜叉之血能净化部分瘴气,但速度很慢,完全跟不上那段时间璃月大地疯狂增长的魔气。
很快就有同伴因为业障侵蚀,神志不清,发狂自戕而终。
即便如此,即便如此。
夜叉一族与帝君签订了契约,守护璃月安宁乃是契约所书。「契约」是璃月之本,固世之基,必然遵守。
那段时间夜叉一族数量骤减,就连实力最强的「仙众护法夜叉」,也未能逃过这悲剧的宿命。
或者说,他们的宿命来得并不比其他的小仙要慢。
向来温柔的「螺卷大将」是最先陨殁的一位。她心地善良,水元素力本身又比其他元素更具有净化效果,因此她总默默承担起残渣最凶险最浓郁的部分。那段时间正值若坨龙王背叛帝君,自青墟浦掀起暴乱,「腾蛇大元帅」随帝君出征,剩下的几位大将没人劝得动她,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上的业障一日重似一日。渐渐她清醒的时间比混乱的少,有的时候辨别不出是同伴来接她回家,还会对其挥刀相向。
几年,几十年,几百年,终于她再也抵御不住缭绕的黑气,彻底堕入了魔障之中,向「心猿大将」下了杀手。
至今。我有时仍在想,那一日,「心猿大将」弥怒,又是否真的糊涂了呢。
03
那降魔大圣得了帝君应允,便径直向层岩巨渊而去。
我担忧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帝君却未曾目送,只是若有所思地眺望着望舒客栈下的荻花洲。
他将暂时代替降魔大圣的职责,守候在这里,等待金鹏大将归来的那天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我仿佛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唉。帝君向来是极少叹气的。
04
螺卷大将蓄满力量的一击就让毫无防备的心猿大将爆了血。后者本也被业障折磨,这下也被激起了狂性,两人厮杀争斗,等到金鹏大将和火鼠大将赶来时,就只看到力竭将死的螺卷大将抱着心猿大将的仙体,泪流不停。
仙家的泪水流入土壤,催生出苦涩的花朵。
千百年过去,那一方田地再也没有琉璃百合开放。
火鼠大将目睹这一幕受了极大刺激。此时帝君和大元帅仍没有归来,战争的范围也从层岩巨渊到青墟浦,最后到了南天门。众仙家纷纷前去襄助,只剩下两位护法夜叉还在死守已取得的阵线,日日夜夜除妖降魔。
原本几十位夜叉共同完成的工作,如今尽数落在他们两人身上。我能看到徘徊在他们眉目间不详的阴云,缭绕的黑气就像璃月港背后笼罩的阴影。
最终是火鼠大将最先支撑不住了。
那日她尖啸一声,流下血泪,开始拼命撕扯自己的血肉,像是有无形的火在身上燃烧。
金鹏大将闪身前来,试图将她身上的业障转移到自己身上,却又被火鼠大将拦住了。
“金鹏。我……你让我离开吧。我已经无法履行与帝君的契约了。”
降魔大圣咬紧了嘴唇,不发一言,仍在尝试转移她身上那些浓郁的黑气。
“金鹏!你听我说,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想再履行这份契约了。”火鼠大将拉住他的手,喘息着哭号,“我不想要这样的契约,铜雀、伐难、弥怒……他们都为了这份契约离开了。为什么!为什么帝君要这么做!明明这些事不需要全靠我们来承担,另有仙法能解决才是!我,我忍不住恨他!可我又不该恨他,他是帝君啊……我真的好痛苦,金鹏,你,让我离开吧!求求你……只有死,才能让……”
她未能说完接下来的话,痛苦再次掌管了她的意志,嘶喊声穿破了天衡山,石崩玉泣。
过了半晌,尖叫停下了。
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,似乎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。
我看到降魔大圣沉默地伫立在原地,握紧火鼠大将的手。惨白的月光将他从头淋到了脚,冷得彻骨。
这就是夜叉一族的宿命。千年万年,夜叉只有在战争发生时才诞生于大地之上。他们从出生便承担着这样的命运。这是我都知晓的事情,火鼠大将不会不理解,不会不明白帝君的苦心。但我也知道,岩王帝君向来做的是“为大多数人造福祉”的决策,他永远站在最高处掌握全局。神明不意味着全知全能,神明不意味着能保下任何一个不该死去的人,神明……也不会将他的视线投在某一人或某一族身上。
——“若你们无法继续,这累世的杀业,便由我一人来承担。”
05
“钟离先生……是特意在这里等那位大人吗?”
客栈老板送来一碟小食。只是几块软糯的豌豆黄,其中精妙恐怕也废了那位厨师好大的心思。
“多谢。”帝君并未回答她的问话,却将眼神投向层岩巨渊的方向,“不过……我也该动身了。”
06
火鼠大将死后几日,腾蛇大元帅回来了。而帝君没有。尘世七执政神响应天理召唤,赶赴另外的目的地去解决「漆黑之厄」。
大元帅得知此战一去,兄弟姐妹便没了三个,心灰怅然之下,长叹一声,就此遁入山林。
不日之后,便传来了他似发狂般失去理智,向孤云阁而去的消息。此后杳无音讯。
——降魔大圣仍在履行他的职责。
他表情本就不多,如此种种发生过后,更是再无笑意。像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某些事一样,他强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净化璃月的工具,而非将自己当作人来看。
工具不需要休息,因此他也是。
这近乎自暴自弃的奔波劳累让业障比从前更盛,有几次他险些失去理智,全靠将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才勉力保有神智。
但即使再坚韧的弦,也会有崩断的那天。
如果不是那位荻花州的吹笛人及时出手相救,恐怕如今世上早已没了夜叉族的踪迹。
07
层岩巨渊地底。
太威仪盘将碎未碎。魈望了一眼上面光点的距离,对自己剩下的仙力有了判断。
——他出不去了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他几乎没有犹豫,只是抬头望了旅行者一眼(他希望她能够见证这一刻),便催动了最后的仙法。
几人中只有夜兰最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用意,可惜为时已晚。
魈只来得及看到她向他伸出的手。
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说的是对的。那些牺牲是他一厢情愿的任性。可堕身千万痛苦业火,即使是最后的夜叉也无法时刻咬紧牙关。
请赐予我甜蜜的死亡。请让我拥抱欢愉的解脱。
他流不出泪,喊不出声,千万过往都随着下坠的呼啸声穿行而过。
闭上眼的那一刻,往事全都如烟散去,眼前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黑暗。
——直到一道金芒缠住了他。
那并非神明却是凡人的存在,对魈而非降魔大圣的少年,投下了温柔悲悯的视线。
幕后
钟离缓步踏上望舒客栈的台阶时,一阵穿堂风吹过,送来了杏仁的清苦和花蜜的香甜,也缭乱了他的衣摆。长袍上的龙纹随着他的发梢摇晃游走。
“帝……钟离大人。”魈已经在饭桌前等候了,见到他想要起身,被钟离握住了肩膀。
“您这是从璃月港来?见到旅行者了吗?”他问。
“嗯,见到了。”想起一人一派蒙看他装傻,忿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,钟离不禁莞尔,在魈对面的椅子坐下。
魈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,但多少猜到了故事发展,轻咳了一声,问道,“您要喝茶还是喝酒?”
天朗气清,秋风送爽,正是一派好时节。
钟离说:“今日景色难得,你我二人小酌两杯吧。”
魈安静地给他斟了杯桂花酒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钟离在这功夫里打量了一下桌上的饭菜。从摆盘手艺一看就知道这些都出自言笑之手,有魈最喜欢吃的杏仁豆腐,还有满足沙拉和烤螭虎鱼,除了这些还有水煮黑背鲈、翡玉什锦袋和天枢肉,道道是精品,样样见功夫。大概是魈特意叮嘱人做的一桌好菜。
“看来旅者确实影响了你。”他端起玉杯抿了口,酒液入口微甜,回味却醇厚——是好酒。
“她……的确难得。”魈拿捏着词汇,不知该如何说清时,钟离又笑了。
“开始食人间烟火,这是件好事。”他给魈夹了一筷子豆腐,这孩子这震惊又夹杂着欣喜的表情,不管他看几次都十分有趣,“磐石也会在积水的冲刷下改变形状,现今的璃月与你我相识时的璃月也大有不同了。魈,改变不是一件坏事,而是你试图与时代共行的证明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魈饮下半口酒,只觉得辛辣之味刺激喉咙。他想起从前弥怒和帝君是最投缘的,经常去托人淘换点好酒,大部分送给帝君和众仙家,剩下的留着和浮舍两个人拿碗痛饮。那时的酒似乎比现在要喝的还要辛辣,他只喝过一口,被呛得满脸通红,惹得浮舍哈哈大笑,说要找个时机好好练练他,堂堂璃月男子汉不会喝酒,这可怎么行。
——当年的戏言未曾兑现。时至今日,他还是不会喝酒。
钟离淡淡瞥过魈的侧脸,将目光放在了荻花洲的湖光水色上。
两人又安静吃了半柱香的时间,魈说要下去拿点东西,等到再上来时,手里捧了一大碗腌笃鲜。汤汁奶白浓稠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钟离一尝便放下了筷子,脸上展露笑意。
“倒不知降魔大圣竟也有如此手艺。”
“帝君说笑了。”魈耳朵尖泛红,好奇问,“您怎么知道是我……”
“今日这一桌子菜,言笑恐怕在你吩咐之后就忙着去做了,没时间去特意差人去找清泉镇猎这上好的新鲜五花肉。”钟离说,“况且,烹饪的人不同,投入的思绪与情感便也不同,这同一道饭菜的滋味自然迥异。”
腌笃鲜的热气蒸腾而上,将岩王帝君和金翅鹏王眼角的红都氤氲模糊了。
魈见钟离的酒杯见了底,起身想要给他再添一杯时,钟离开口说道:“如此太麻烦了,你倒不如坐过来吧。”
有一瞬间,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了两下。
“是。”他轻声说。
于是两人并肩而坐。
在这里,视线能飞过望舒客栈,飞过荻花洲。东边是海色孤云,西边是层岩叠嶂。璃月大好河山在此处尽收眼底,恢弘畅快。
魈大概喝得有些醉了,竟觉得身旁的人如梦似幻,如同美梦中不可触碰的一层幻影。
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,不知道思绪该飞向何处。
“欲买桂花同载酒……”钟离低语,“魈,这酒,果然还是共饮才味佳啊。”
清风徐来,吹乱了两人的额发,吹散了喟叹的尾音。
将新的故事,吹向了提瓦特大陆的每个角落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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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后记:
因为种种原因,隔了这么久才把早就写好的后续放出来(如果没有朋友想要可能就会一直雪藏了哈哈哈哈)
大概是2.7剧情结束后,我和朋友激情讨论,魈和摩拉克斯之间如何看待对方,千年后是否有什么变化,因而有了《少年游》和《同载酒》的套文。
也是对守护璃月千万年的仙人们的致敬和缅怀。
中间有很多伤痛,应达发狂说出的那些话也并非不懂帝君的良苦用心,并非轻贱「契约」之意。她只是……太痛了。
而魈还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走下去。